迷渊（11）江家祠
“祠堂？”轩辕烈抬头看着遍布灰尘和蜘蛛网的匾额，眼前的建筑残破不堪，但是依稀能看出规制很高，应该也是富贵人家才能建造的，上面原本金粉写成的字已经看不太出来了，只能依稀辨认出有个“祠”字。 “喂！这是人家祠堂吧！你们把这儿当据点不怕遭雷劈，被鬼缠身啊！”轩辕烈在后面大声喊，脚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而遥光扶着江傲尘，完全没有要理轩辕烈的意思，二人走上台阶，江傲尘轻轻在门上有规律的敲着一组暗号，然后，门开了，一个只有江傲尘一半高的小黑影直接扑到了江傲尘身上，“傲尘哥！你终于回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抓着江傲尘的衣服不肯撒手，江傲尘微微摇晃了一下，略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简单一个动作，却让轩辕烈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知道江傲尘伤有多重，那被血浸透的丝绸外套被他顺手扔出了马车。这轻轻一扑，只怕他身上又有伤口要裂开了。正在这时，江傲尘回头瞪了他一眼，说：“要么你自己赶着马车回去，要么就进来。”“你！进就进！谁怕谁啊！”轩辕烈气得直咬牙，但他是打死不会在江傲尘面前承认自己怕鬼的，不过他虽然嘴上这样说，脚下还是没有挪步。
进了祠堂大门，里面却是灯火通明，祠堂院子里堆满杂物，正厅中间生着一堆火，三四个半大孩子围着火炉东倒西歪睡成了一片。刚才来开门的孩子正跑过去要叫醒他们，却被江傲尘拦住了，“让他们睡吧，小南，你找一床被子来给这个人。”江傲尘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轩辕烈这样站在一起，才看出江傲尘比轩辕烈高出不少，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了，那个叫“小南”的孩子只能探出身子来才能看到轩辕烈。而轩辕烈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大力上前一步，跨到了比江傲尘更往前的位置，弯下腰来眼角抽搐着跟小南对视，完全没有在意江傲尘因为看出了他的心思而在一旁深深叹出了一口气。“哈哈哈！嗯！好！”小南笑了起来，乖巧地答应了，然后跑到后堂去找被子。
遥光收拾出一个干净的角落，扶着江傲尘慢慢在角落里坐下，轩辕烈心里害怕又不敢说，四处瞟了几眼实在没其他地方可待，除了这间大堂，其他地方都是黑洞洞的，轩辕烈咽了咽口水，捋了捋有点炸起的头发，只好也默默地坐了过去。
等待的功夫又是一片安静，轩辕烈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响，他时而望望江傲尘，时而望望火堆，不知道要干嘛。江傲尘靠着墙坐在那里，像入了定一般，遥光看上去就不爱说话，显然不是那种会因为气氛安静而觉得尴尬的人。
片刻之后，江傲尘先开了口：“明早让遥光送你回去。”“不用了，本少爷认路。”轩辕烈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搭在腿上晃来晃去，斜着眼看着江傲尘被月光映得越发惨白的脸，又看看旁边的遥光，叹口气，“把她带走了，你要是没人照顾不小心死了，她不得打死我啊！”“……那马车怎么办?我看轩辕少爷不像是能把马车赶回去的样子吧？”“嗯……”轩辕烈想了想说，“卖给你好了，八十两，怎么样？听说你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会连八十两都没有吧？嗯？”说着把手伸向了江傲尘。
“遥光，你去看看小南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三个人都心知肚明，江傲尘这话意思是要支开遥光，但转瞬之后，遥光还是点点头走开了。
“干嘛？”轩辕烈一脸不解，他想了一圈，怎么也没想出来自己跟江傲尘之间有什么不能让遥光知道的事。
“苏令宇查了我的底，想必他已经告诉你了。”
“哦，是啊。”轩辕烈还是摸不着头脑，“所以呢？”
“不要跟遥光他们说关于黑市的事。”
“啊？”轩辕烈瞪大了眼睛“你是想告诉我他们都不知道？”
“是。还有，遥光让你救我是不是答……”
“等等等……等等！”轩辕烈有点没缓过来。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江傲尘身上伤痕累累，而与他似乎是最亲近的遥光却不知道！看他行事，多半是被黑市雇佣做什么危险的工作，这类工作一般报酬极高。但是，照顾这些孩子能需要多少钱？他们那天晚上抢走轩辕烈的那身衣服和饰物拿去换钱就够他们吃半年多了！
轩辕烈既不解也不爽，“我不明白，他们居然不知道？还有啊！你是在命令我不要说吗？”
“不是，是求你。”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让轩辕烈心里不舒服的语气。
“求我？”轩辕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这一家子怎么说话都一个样儿？原来求人是这么求的，倒是我少见多怪啦？”他想起之前遥光求他去就轩辕烈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明明有求于人，说话却带三分威严。
江傲尘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遥光？”
“那不然还有谁啊？”
“嗯，她小时候大病一场之后就变得不愿意开口讲话，后来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她想说话的时候就会模仿我的样子吧……”
“从小？”
轩辕烈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贺兰雪，他们两个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轩辕烈第一次见到贺兰雪的时候，贺兰雪一个人坐在含绿斋的门口的汉白玉石阶上，一身明黄色的裙子，被嵌在初春的新绿中，像一朵小小的迎春花。她一会儿抚摸门左边的小石狮子，一会儿有跑去摸摸右边的小石狮子，就这样在门前跑来跑去，来来回来有六七次，轩辕烈就站在一边儿看着，看了好久终于，他忍不住走上前去……
“喂！”江傲尘提高了音量，把轩辕烈从神游中拉回来。
“啊？哦！嗯！”轩辕烈想掩饰自己的走神，但是已经办不到了。他看着江傲尘，期待他先开口，这样才能把话题继续下去，因为他已经忘记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想问你，遥光有没有答应你什么条件。”
“嗯……”轩辕烈坏笑起来，模仿江傲尘近似于面瘫的样子和语气说：“我不告诉你！”
“你……”江傲尘话说一半，遥光抱着被子带着小南回来了，她把被子扔给轩辕烈，又马上坐回了江傲尘身边。轩辕烈知道江傲尘问不下去了，得意洋洋地冲他傻笑。江傲尘别过脸去不理他，转向遥光说：“走吧。”遥光点点头，准备扶江傲尘站起来，小南也跑过去帮忙。
“等一下！”轩辕烈突然有点慌，“你们去哪里？”
“回房间去睡觉。”江傲尘说。
轩辕烈一愣，他本以为这祠堂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啊？回哪去？房间？你们都有房间睡那为啥让我睡这儿？还有这些小破儿孩儿？”
“有房间，但是没有你的，这几个孩子已经睡着了，叫醒他们反而让他们难受。”江傲尘一边说一边在遥光和小南的帮助下费劲儿地站起来。
“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吧！”轩辕烈几乎是喊了出来，结果被江傲尘、遥光和小南一齐狠狠地瞪了。江傲尘完全没有想理他的意思，轻轻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家祠堂，没有鬼。”便转身离开。
“啊？”轩辕烈呆呆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无话可说。
月色清冷，火光摇曳，轻微的鼾声与蝉鸣搅合在一起，回荡在轩辕烈耳边。他裹着被子站了起来，鄄阳城外夏天的夜晚其实并不会冷，但是轩辕烈能感觉到自己倒竖的汗毛和浑身的鸡皮疙瘩。他走到火堆边，望着那几个脏兮兮的小脸蛋，破烂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突然觉得有点温暖，然后，轩辕烈默默给自己在他们中间挑了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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