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o-A

迷渊(9)苏令宇

天色已晚,京兆衙门门前虽然还点着灯笼,在树影笼罩下还是显得十分阴森。

遥光看到这番景象心里有点打鼓,问到:“这么晚了,府尹应该已经回家了吧?”“你难道不是相信我能摆平这件事才来找我的吗?”轩辕烈神色里有几分得意。

 

的确,作为大将军的儿子他其实是没这么大面子能让京兆府尹放人的,但是京兆府尹的公子苏令禹是从小跟轩辕烈在私塾一起混大的,只是这几年苏令宇开始忙起来,两人见面少了。虽然苏令禹比轩辕烈还大两岁,但是性情温和,甚至有点唯唯诺诺,总跟在轩辕烈后面,看上去倒像是轩辕烈比较大。临出门前,轩辕烈让管家派一个小厮去约苏令宇来京兆府门前见面,说有急事求他帮忙,让他带着府尹令牌。而轩辕烈自己则带着遥光一路慢悠悠的逛到了京兆府,路上还绕道去京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桂花糕当晚饭。

 

“话说回来,像你们做这种买卖,进大牢还不是家常便饭?你这么急着救他出来干嘛?”轩辕烈一边啃桂花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一路上虽然没多说话,轩辕烈也大概猜了猜了他们的来历,为首的叫江傲尘,带着一帮孤儿平日里做些小偷小摸为生,十年前那场内战让很多人流离失所,这样的事在如今也是平常事。“……”遥光不说话,轩辕烈却一眼瞥见她发红的眼眶。

 

桂花糕吃了一半,两人也差不多逛到京兆府门口,轩辕烈略擦了擦嘴和手的功夫,一辆挂着“苏府”字样灯笼的马车出现在街口。“令宇哥哥!”轩辕烈远远向马车挥手,笑容灿烂又有点谄媚。车里人听见呼声,探出头来,也朝轩辕烈挥手。马车转眼就到了眼前,车夫撩开帘子,请主人下车。苏令宇一身绣有暗纹的白衣,手持折扇,举止优雅,笑只笑三分,当真翩翩公子,相比之下,轩辕烈一看就是轻浮的纨绔子弟。轩辕烈快步迎上去,笑道:“令宇哥哥今天如此打扮,不会一会儿要去相亲吧?”苏令宇哭笑不得,抬手用折扇敲了轩辕烈的头说:“还不是你说有事,还让我带着府尹令牌,我想定是需要撑撑场面的事,所以刻意挑了好衣服来穿。”轩辕烈后退一步一边给苏令宇弯腰行礼,一边夸赞说:“还是令宇哥哥周全!”

 

京兆府其实在夜间也有人值守,衙役一看是府尹公子来了,赶忙好生接待,点灯的点灯,奉茶的奉茶。苏令宇将二人引到后堂,轩辕烈把来龙去脉跟苏令宇说了一遍,苏令宇听了之后说:“我爹去郊县巡查,明天才会回来,他还不知道这事儿,放人出来倒是不难。只是要想彻底解决这件事,最好想个一劳永逸的说辞。公然抢劫是大罪,之后还要庭审宣判,还没开庭人就无缘无没了,文书纪录上总不好交待。”说着苏令宇开始凝神思考。轩辕烈叹了口气,拍拍苏令宇的肩膀说:“令宇哥哥,想个放人的借口是有点难,但是想个人没了的原因还不简单吗?”“嗯?”苏令宇一脸不解地看着轩辕烈,“不行啊?犯人逃狱或者突然死了总要追究原因的啊,说不定还会牵连狱卒无辜受累……”“哎呀,没那么多麻烦!犯人自己犯急病死了总赖不到旁人吧?”“也是,可是证明是急病而死也是……”苏令宇话还没说完,轩辕烈从腰间解下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推到了苏令宇面前,一脸贱笑:“五十两白银收买仵作和今夜值守牢房的差役,我再让我家大夫做一份出诊纪录,足够了吧?”苏令宇一怔,虽然在私塾读书时,他成绩拔尖而轩辕烈只是中等,但是论动歪脑筋,苏令宇素来忠厚老实,当真自愧不如。他无奈笑笑:“难怪你要晚上来,连明早都不肯等。”“哈哈哈”轩辕烈笑道:“要是等到明天,我这点儿零花钱别说伯父,应付你们京兆尹府上下几十个官差大老爷就得让我喝半年西北风啊!”“好吧好吧!”苏令宇站起身来说:“你们在后门等我,人多反而麻烦。”说着拎起轩辕烈的钱袋就出门了。

 

目送苏令宇出门,轩辕烈不忘拱手冲着他的背影行了个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回头却遇上遥光的冷眼。“怎么?事儿办成了你不高兴?”轩辕烈坐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了半天话他也真渴了。“没事,谢谢你。”“谢倒不用,只是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嗯,不会忘……他没事了吧?”“有我出马当然没事,至于关在牢里这一天一夜他受了什么伤可跟我没关系。不过对你们来说,这种程度的牢狱之灾也就是过家家吧。”“嗯,我知道,我是说你弟弟。”“哦?”轩辕烈笑道,“原来你们打劫的还会关心被打劫的人啊?”遥光脸色微变,不再接话。这倒让轩辕烈有点慌,原来以为这姑娘除了她家老大以外其他都不太关心,甚至不懂人情世故,现在看来,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而已。轩辕烈清了清嗓说:“大夫说是皮外伤,没有大碍,伤口愈合就没事了。”“嗯”遥光答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苏令宇从后门出来,身后跟着仆人搀着那个一瘸一拐的人影。未等三人来到跟前,遥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那人,着急得快要掉下眼泪了。苏令宇瞟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向轩辕烈,从袖口掏出空荡荡的钱袋扔回给了他,面色略带几分沉重地说:“这人不简单,我查了以往的纪录,是京城附近一个团伙头目,在盗贼和黑市中都颇有名气,身上背着大大小小不少案子,只不过大多查无实证,这次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但若被发现,不止你我,只怕你我父亲等也要受牵连。”轩辕烈听了这话,不禁打了个激灵,整个心都悬了起来,他原本只当是让苏令宇帮个举手之劳的小忙,却没料到还有这些内情,这着实让轩辕烈始料未及。原本这事可大可小,说小,不过是官府众多糊涂账里微不足道的一笔,说大,却是滥用私权,官官相护的大罪,这不只牵扯他自己,更牵扯到他父亲,大将军轩辕绍诚和苏令宇的父亲,京兆府尹苏茂的前程。轩辕烈向来自认敢做敢当,但是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连累他人。苏令宇看他不说话,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笑说:“你放心,我已经里外打点妥当,这事儿今天就算过去了,但是,没有下次。”“轩辕烈听了这话,心里十分感动,也放下心来,他知道苏令宇办事稳妥周全,不轻易给人承诺,既然他这么说了,就没有问题。这才想起遥光和江傲尘,转头看去,遥光正扶他坐在石阶上,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纱布给他包扎伤口。长长一道口子横在江傲尘左小腿上,裤脚翻开,血肉模糊。轩辕烈这才想起那天抓人的时候,捕快动了刀,当时天太黑,他并没有注意到这家伙受了伤,难怪遥光如此担心,这些人没钱没势,想来那些狱卒也懒得管他们死活。江傲尘依旧没有抬头,透过长长的刘海,隐约可见他脸色惨白,额头脸颊上不时滚下硕大的汗珠。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用双手掐住伤口上面一点的地方来帮助止血,用力到指甲已经嵌到肉里了,轩辕烈看着都觉得疼。他转身看了苏令宇一眼,苏令宇立刻会意,示意仆人把马车赶过来。

 

轩辕烈走到二人跟前,伸出了手。

 

片刻,仆人把马车赶来,苏令宇伸手想摘下了马车上苏府的灯笼,犹豫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又把府尹令牌扔给了轩辕烈,让他出城时候万一被盘查时候用。轩辕烈三人上了马车,正准备跟苏令宇告别,苏令宇突然盯着江傲尘二人,说:“今天我帮我兄弟救你,并不等于你犯的罪就被赦免了,你最好改名换姓,重新做人,若有一天你再被抓,别说没人能救得了你,我们都会遭殃。那时为免牵连他人,我必会在你受审招供之前先了结了你。”这话出自苏令宇之口,语气平静却决绝。江傲尘看着他,略略点头说:“放心,若有下次,不用你动手。”轩辕烈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言外之意还是不准备金盆洗手啊!“嗯”苏令宇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江傲尘叫住:“苏公子稍等,我还有一事相求,牢里还有我几个兄弟,希望你能帮忙照应。”“嗯?”苏令宇回头,淡淡地说:“陷入混乱,误被抓进来的无辜之人,衙门难为他们做什么?”说着冲轩辕烈笑笑,转身离开。这次轩辕烈是实打实地吃了一惊——这家伙也学太快了吧!

 

在某些方面,轩辕烈是标准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少爷,比如马车。轩辕烈骑马骑得很好,但是对于马车,他实在无能,刚转出一条街就撞上了无辜小贩,只好下车连连赔礼道歉,还把自己的玉佩送给人家作为赔偿。无奈之下,只能让遥光来驾车,他和江傲尘两人坐在车里,马车一路由北门出城奔向他们的藏身地。

 

车外风声,鸟声,车内却是静悄悄。面对江傲尘,轩辕烈纵使脸皮再厚,气度再宽广,也不知道怎么搭话了。而江傲尘显然累极了,刚才轩辕烈拉他上车的时候就发现,这家伙一直在发烧,也没心思理他,半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没发现对面的轩辕烈一直拧着眉头盯着他看。

 

轩辕烈突然想不明白自己为啥要跟来,见过送佛送到西的,没见过送仇家送到西的!话说自己为啥要救这家伙来着?同情?轩辕烈突然想不明白了。正当他又烦又困直打哈欠时,马车似乎是进了山,突然开始剧烈颠簸起来,江傲尘一个不稳从座位上向前摔了出去,还好轩辕烈反应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顺势把他丢回了座位上。江傲尘整张脸都抽搐起来,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了肩膀,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轩辕烈抽回手一看,大惊失色——他满手满袖子都是血!“喂!你到底身上有多少伤啊!你身手有这么差?”轩辕烈坐到江傲尘身边,不由分说地扒开他的手,想用随身带的匕首划开了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口,却被江傲尘制止了,“别动,遥光会看出来的。”他有气无力的说,手上力气却很大,轩辕烈居然拗不过他。“看出来怎么了?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啊?”轩辕烈甩开他的手,一脸不爽地坐了回去,“你这副德性,我看也用不着令宇哥动手了。”说话的功夫,轩辕烈脱下自己的丝绸外套丢到他脸上。“哼”江傲尘冷笑一声,一手捡起滑落的衣服,随便卷成一团压住伤口,然后淡淡地说,“他不会的,他说这话时,手都在抖。没杀过人的眼神,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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